一條流經市區的小河，上游16公里河段竟有83家小紙廠。污染最嚴重時，小河成了“紅水河”，廣西玉林市最近在整治清灣江上游水污染時發現的這一問題令人震驚。記者近日深入調查了解到，在地方經濟利益驅使下，環境成本令人咋舌。

16公里河段竟有83家小紙廠

清灣江流經玉林市興業縣和玉州區，匯入南流江，曾是玉林市城區的水源之一，近年來卻因上游沿岸眾多小紙廠肆意排污而成了“排污溝”“紅水河”，成為群眾聲討和玉林市下決心全面整治的對象。

記者不久前在玉林市玉州區、興業縣賣酒鎮等地采訪時看到，清灣江上游沿岸不少民房的屋前屋后都有一種用彩條布搭起的“大棚”，棚里晾著土紅或大紅的紙。在賣酒鎮一家已經停產的小紙廠里，記者還看到池子里有沒用完的紅色紙漿，一旁堆放著大量沒有賣出的紅紙。當地村民告訴記者，這些紙由私人開的小紙廠生產，絕大多數是用來卷制鞭炮炮筒的。

玉林市環保局紀檢組長趙建華透露，“八五”期間，大量家庭作坊式的小造紙廠就在大良江段出現。鞭炮紙著色需要大量使用一種紅色的染料——玫瑰精，由于這些小紙廠生產工藝落后、規模小，長期以來產生的廢水未經處理就直接排放到河道內，這條江日漸變成“紅水河”。

記者了解到，盡管環保部門也采取了一些措施，特別是2000年以來，玉林市按照“一控雙達標”要求對小紙廠進行整治，要求大部分小紙廠增設污水處理設施，2002年，玉林市政府再次強令22家小紙廠停產整頓，然而情況仍不容樂觀。

玉林市人大不久前的調查顯示，這一全長約16公里的江段小紙廠竟然達到83家。玉林市環保局最近一次監測表明，絕大多數斷面監測點水質超過《地表水環境質量標準》(GB3838-2002)中Ⅴ類水質標準，個別斷面監測點江水化學需氧量超標近四倍，而上游造紙廠是最主要的污染源。

小紙廠背后的“經濟賬”

上世紀80年代初，玉州區城北街道出現小規模的鞭炮廠，當時需要的炮筒和紅紙都是從外地高價買回來的。1984年黃光堅在城北街道陳旺村建起了當地第一家小紙廠，到此次關停時總投資已超過200萬元，從業人員超過70人。如今僅陳旺村就有近40家各類小紙廠，當地產出的紅紙和炮筒遠銷湖南、河南、山東、四川等地。

“近幾年來，國內許多城市對燃放煙花爆竹‘禁’改‘限’，紅紙在2006年底行情好的時候達2800元/噸，一噸炮仗紙制作成炮筒就能賣到4000元。”黃光堅說。“貴州一對夫妻去年在我廠打工，年終時總收入三萬多元。”

紙廠生產紅紙，炮筒廠卷制鞭炮炮筒，一個涉及上下游的產業鏈初步建立。陳旺村居民約2900人，絕大多數在本地紙廠、炮筒廠打工，外來的打工人員也不在少數，初步統計，全行業從業人員將近兩萬人。

在上游的興業縣賣酒鎮也分布有28家小紙廠。興業縣環保局副局長何毅說，賣酒鎮人口約3.1萬，其中有1.3萬人從事與小紙廠相關的產業，如廢紙回收、運輸、造紙、加工炮筒等。“近幾年來，賣酒鎮出現了500多個制作炮筒的家庭作坊，僅這一項勞務收入一年就有5000萬元。”

據了解，每年城北街道的55家紙廠創稅約500萬元，去年賣酒鎮28家紙廠也創稅約170萬元。環保部門調查顯示，多數小紙廠雖均建有污水處理設備，但常處在停運狀態，紙廠經常與檢查人員“打游擊”，設備很多時候是擺設。

黃光堅給記者算了一筆賬：生產一噸紙產生的污水處理成本在40元到50元之間，一個每月生產200噸到300噸的小紙廠，成本就是8000元到1.5萬元之間。“這些年紙廠競爭越來越激烈，要是老老實實按照標準處理污水就虧了，別人偷排自己當老實人，那也虧了。”

環境成本與經濟利益的博弈

“夏天味道太難聞了！”“洗衣服都不敢用這水！”近兩年，居住在清灣江兩岸的居民投訴不斷，引起玉林市人大重視。今年2月初，玉林市政府下決心集中治理清灣江上游大良江污染問題，責令這83家紙廠全面關停。

記者發現，這些小紙廠基本上都有排污許可證。“以前一般的紅紙廠一年繳排污費2000多元，另外老老實實繳納國稅、地稅，不會有太多麻煩，”一位姓梁的老板私下對記者說。趙建華也承認，這么多紙廠動輒投資數十萬、上百萬，牽涉的就業人員多，出于對地方發展經濟的考慮，環保局對小紙廠側重于“日常監管”。

關停所有紙廠一度遇到了阻力。據統計，被關停的83家紙廠涉及到相關從業人員三萬多人。“小紙廠上繳一定利稅，社會效益明顯，關停紙廠，地方經濟和農民收入肯定會受到影響，”賣酒鎮商會會長梁會強說。玉州區50多家紙廠老板準備“聯名上書”，向政府部門提出復產申請，理由是政府整治決定過于突然，希望能有整改機會和過渡期。

趙建華說：“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全面關停有可能面臨較為激烈的矛盾沖突。”但這次玉林市沒有再猶豫，而是統一思想痛下決心，收回了早先發放給一些企業的土地臨時使用許可證、排污許可證、營業執照、稅務登記證書等，采取斷電、停水、人盯人等辦法，一舉全面強制關停了200多家污染嚴重的小紙廠，目前不少小紙廠已拆除了機械設備。

玉州區政府對小紙廠采取鼓勵轉產的稅收優惠政策，城北街道正在籌建一個高新技術工業集中區，賣酒鎮也在籌建一個燈飾城，打造環保產業基地，解決小紙廠工人和當地群眾的就業問題。記者看到，昔日被廢水染紅、變臭的清灣江水水質正逐漸變清好轉。